桑黄

【靖苏】庙堂之远 (2)

(继飞流之后,甄平也成助攻了)

2. 江左盟总舵
 

甄平觉得头都大了。

 

他脑中已经浮现出黎纲圆睁双眼气急败坏的样子:“你怎么能让他们就这样碰上了呢?”

 

可他能有什么办法?他既不能拦着太子不让他住进迎客楼,又不能拦着宗主不让他去迎客楼查账,更拦不住那个小飞流疯子似的将太子直接拖到宗主面前。

 

屋里的谈话他都听见了,期间几次忍不住想翻白眼。他现在肯定不能进屋,否则双方同时质问起来,这场戏就更精彩了。所幸太子暂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,还是先稳住宗主再说。

 

他寻了个时机将梅长苏引了出屋,自己默默跟上。

 

“禀告宗主,黎纲今日午时回来了,说水道的事已谈妥。”

 

“嗯。屋内二人呢?”

 

“哦,二人所言属实。他们的确初一下午到过总舵找黎刚,之后一直住在迎客楼。”

 

梅长苏没有立即回话,右手拇指却开始摸擦铁壶手柄上的花纹。

 

甄平生怕他多想,连忙补充道:“宗主放心,二人并无恶意。”

 

“我看也不像,”梅长苏缓缓说道,“可是他们显然认识我……”

 

“宗主,您当年可是名满天下啊,被认出也是情理之中。我看那位萧公子既然无意追问,往后也定然不会声张。您大可放心与他交谈。”

 

梅长苏若有所思,可最后还是点点头,“你看人向来很准。”说着手指上的小动作也停了下来。

 

“是了,黎纲既已回来,不如宗主趁着天色未黯,跟那位萧公子一同回总舵吧。”

 

“跟他一同回去?”梅长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甄平。

 

我也不想你们一起走,只怕现在您走到哪儿太子殿下就会跟到哪儿了。

 

“呃,是这样的。那位萧公子是江左盟的贵客,自他进入江左地界后盟里一直有派人保护。如果宗主您跟他一起走,回程的护卫就更好安排了。”甄平自知心虚,只敢盯着宗主手中铁壶回答。这个理由很牵强,希望宗主别多想,希望宗主体恤下属,希望……

 

“好吧。”

 

甄平松了口气。

 

“那如果宗主没别的吩咐,属下这就先去安排了。”

 

“去吧。等等,还有一件事,”只见梅长苏将手中铁壶塞了过来,“把这个满上。”

 

说罢转身就走开了。

 

甄平目送梅长苏的背影无奈一笑,这等小事,还真不是他梅大宗主平时做惯的。

 

 

 

 



萧景琰又看了一眼门外,有些坐不住。

 

“飞流,你苏哥哥会回来吗?”

 

“会。”飞流用力点一点头,继续折腾那个青瓷茶壶。他倒是听话,认认真真地招待起客人来。

 

屋内再次静得只剩倒水声,可这次萧景琰却觉得心神不宁,浑身肌肉叫嚣着要追出去。

 

两年前北境的一纸奏报,曾让他陷入无边的悲痛与懊悔之中。他没想到还会有再次失而复得的一天。梅长苏是否记得往事都不重要了。他只想多陪他一会儿,多看他几眼,多为他做些事。他已经白白错失了两年,不,是十六年,如今人就在同一屋檐下,他真的一刻也不想多等了。

 

“喝茶。”

 

飞流将两个茶杯向前一推。茶技不怎样,列战英那杯满得溢出来,萧景琰那杯却连一半都没有。

 

萧景琰心不在焉地拿起杯子。

 

这时门口人影晃了晃,梅长苏走了进来。

 

萧景琰眼神随之一亮,想起身迎上去,谁知身子刚动,杯中茶就洒到手上袖上,硬叫他僵在原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

 

然而梅长苏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窘态,只是神情淡淡地看向他,看了好一会儿,最终轻轻叹了口气。

 

“方才盟里来报,说黎舵主已回廊州。萧公子可愿现在就随在下一同回总舵?”公事公办的语气,没有了之前的客套和虚礼。

 

“好,当然好。”只要不再离开他的视线,去哪里都好。

 

飞流的动作最快。待萧景琰放下杯子站起来,飞流已取来裘领斗篷给梅长苏披上了。

 

萧景琰看在眼里,心中泛起一阵酸痛。梅长苏素来畏寒,拥炉围裘的样子他以前见过不少,却没几次会主动去关心照顾一下。

 

他上前轻轻格开飞流搀扶梅长苏的手。

 

“让我来吧。”

 

说罢不顾梅长苏诧异的目光,一手握臂一手扶腰,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过之前拌了他一脚的门槛,路过一个提着铁壶不知还该不该进屋的小厮,一步一步走出外院。

 

上一次触碰到梅长苏已是两年前了,是在金殿上?还是九安山?往事如烟,只有手中触感实实在在,让人心安。

 

院外冬日已斜,但热力未减,照得人脸上身上微微发烫。

 

萧景琰先将梅长苏扶上了马车,自己举目环望,发现他们所在是迎客楼的一个侧门,不远处就是听书阁,在斜阳下蒙上了一层金红。

 

手腕上传来些凉意,原来是之前的水迹还未干,可萧景琰觉得心底暖洋洋的。

 

这个暖冬,真好。

 

 

 

 



梅长苏现在十分确定甄平没有全部说实话。

 

连飞流都能使唤的人,肯定是旧友,装什么初识。而且还装得极不像,就算他江左梅郎再怎么名满天下,也不至于一见面就上来搀扶吧。光是搀扶也罢了,进了马车后还不停地向着他笑,笑得还那么……好看。

 

确实很好看,让梅长苏想到外头的冬日暖阳。太阳久视会伤眼,于是他错开目光只盯着前方车帘。可太阳就是你不看它热力也依然会在,于是梅长苏觉得靠近萧公子的那边脸开始发烫了。

 

“萧公子在笑什么?”

 

再不说些什么,耳根就要融掉了。

 

“廊州有什么好去处?”

 

“什么?”

 

“我难得来一趟廊州,还有几天闲余,想四处游览一下。先生可知道有什么好去处?”

 

梅长苏答不上。

 

他来廊州不到半年时间,除了在总舵养病就只去过江左盟的几个据点。

 

“说来让萧公子见笑。在下常年卧病在床,鲜少外出,实在不知附近有哪些景色。萧公子还是稍后问问黎舵主吧。”

 

对方沉默得有些久,梅长苏忍不住又看了过去,却被满目的关切神情灼得再次移开了视线。

 

他努力将嘴角漏出的苦笑撑得明媚些。

 

“不过这个时节,怕只有桃花与梅花开得最盛吧。”

 

“等到了总舵,我就去问黎纲哪里花开得最盛,然后我陪你去,可好?”

 

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,却连耳朵深处都跟着微微震动,又痒又麻。原来不止是笑容,声音也能像冬日里的暖阳,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。

 

“陪我去?”梅长苏轻声问。

 

“难道账房先生的工作不能推到过完年再做?”这次磁性的嗓音里明显带了笑意。

 

梅长苏也乐了。先前自称账房先生,是托辞也有试探的意思。对方肯定早看穿了,现在居然拿来打趣他。这位水牛兄还真记仇啊。

 

“好。”梅长苏笑着回答,尾调微微上扬,恰如他此时的嘴角眉梢。

 

马车开始颠簸,这是已走上山路了。斜阳透过车窗落在前方车帘上,摇摇曳曳的金黄一片。

 

明天应当也是如此晴天吧,是该到阳光下舒展舒展了。

 

 

 

 



黎纲简直不敢相信方才所听到的,自己离开才几天啊。

 

“你怎么能让他们就这样碰上了呢?!”

 

甄平翻了一个白眼。

 

“太子并没有当场发问,只是自称萧公子,说是来找你的。宗主那边我也暂时稳住了,现在正跟太子一起回总舵。”

 

“你还让他们一起走?!”

 

甄平又是一个白眼。

 

“总之等他们到了你就寻个机会跟太子好好谈让他尽早回去。反正正月十六就复朝开印了,他在廊州本来就住不了几天。”甄平说罢就转身走向后院。

 

“诶诶,你去哪儿?都还没说完呢。”

 

“去给那位殿下安排住宿。你也该到外面候着了。”说完人就没影儿了。

 

黎纲憋了一肚子气走到外头,果然见到一辆马车从林中驶来,后面一匹棕黑骏马上正是身着常服的列战英。

 

江左盟总舵位于近郊半山上。外人只道这里山林叠翠,环境清幽。可当年梅长苏选址此处却是看中它视野开阔,易守难攻。江左盟成立后他们又陆续加修了多条暗道,为的是在危急关头也能保赤焰旧部和其他帮众的周全。半年前重返廊州以来,梅长苏出入总舵走的就是这些暗道。

 

自暗道而来自然就不会走正门进。黎纲从小侧门拾级而下,正准备上前,却见列战英催马拦在他身前翻身下马,递上一份拜帖。

 

萧靖?

 

黎纲明白了,他们是想瞒宗主。只是这名字让宗主知道的话,估计马上就能猜到七八分。

 

黎纲朝列战英点一点头,将拜帖藏入袖中。这时萧景琰已下了马车,正伸手去扶梅长苏。

 

“小心点。”

 

两年没见,这位殿下还学会照顾人了呢。黎纲一边腹诽一边上前堆笑行礼:

 

“萧公子一路劳顿辛苦了,请随我来。宗主请。”礼数做足后就在前面引路,反正搀扶宗主那里他是插不上手了。

 

江左盟总舵依山而建,他们又攀了两段阶梯才来到一个偏厅。黎纲方一入门就转身对仍在微微喘气的梅长苏一拱手:

 

“宗主,您的药已熬好了。是要送到您房里去?”

 

跟料想中一样,梅长苏瞪了过来。黎纲大大方方迎上视线,甚至歪歪头向后院方向示意了一下。虽说做得这么明显不好,但不将宗主支走,他还真不知怎样跟太子殿下谈。

 

也跟料想中一样,梅长苏在这场眼神战中先败下阵来。只见他无奈地转向萧景琰:

 

“既然萧公子有正事跟黎舵主商议,在下就不打扰了。先告辞。”

 

“宗主慢走。”黎纲也不等萧景琰有什么表示,直接挥手招唤一名下属将梅长苏送了回去。

 

 

 

 



萧景琰很不舍得梅长苏就这样回屋了,但他有更多的问题要问黎纲。

 

谁知黎纲倒是先开口:“太子殿下,您是不该来廊州的。您知不知道一路上江左盟都帮你拦截了两次行刺了?”

 

“不该来?哼,若是不来我就不知道他还活着。你们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

 

“我们也不是要瞒。盟里有很多事情要忙,宗主又需要静养康复,我们只是没有大肆宣扬而已。”

 

黎纲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真让人心烦。

 

“不大肆宣扬也至少要告知我一声!”

 

“这事也不止您一人不知道。霓凰郡主跟宗主还曾经有婚约呢,她也不知道。”

 

“郡主都嫁人了,还有什么婚约?”萧景琰急了。

 

“我是说曾经……”黎纲小声嘀咕。

 

“好了,不说这个了。”萧景琰也知道是自己急躁,缓了缓语气,“以前的事他真的都忘了吗?他都没能认出我来。”

 

“别说是您了,当初连飞流都认不得。”

 

这话又听得萧景琰不是滋味,可他无心跟黎纲计较了。心中疑团已得到确认,他默默走到窗前,任由思绪翻飞。远方是山间日落,红霞满天。

 

终于萧景琰觉得眼前有些斑影了,这才收回目光低叹一声,“他平安就好。”然后慢慢踱回厅里。

 

“是了,听我的暗卫说,江左盟帮忙拦刺客的时候发生了些误会,混战中伤了你们的人,无大碍吧?”

 

“并无性命之忧,不过伤在右手,怕是要修养一段时日了。”黎纲顿了顿,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“说起这个,殿下还是尽快回京城吧,最怕那些图谋不轨之徒再使什么阴招。”

 

“你以为金陵就安全了吗?”萧景琰苦笑,“去年仲秋就有人在东宫投毒。在京城,恐怕想要我命的人会更多吧。”

 

“殿下,要不江左盟调几个人给您吧。您的那些暗卫,”黎纲摇摇头,“不怎么行。”

 

 

 

 



田武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挫败的一天了。

 

先是在迎客楼无端端被干扰,然后太子殿下就不见了,几个人上蹿下跳翻找急得要命,幸得列将军到马厩取马这才重新跟上。

 

他们跟随太子马车来到一片树林边上,这次对方倒是使明招,直接给拦下了,根本打不过。眼睁睁看着马车拐了个弯消失了。

 

“这里是江左盟总舵,太子殿下的安危由我们负责就行了,没什么好商量的。”

 

领头的人自称裴宜,轻功了得,身手诡异。同是暗卫,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?

 

“我们为诸位也安排了住宿,都随我来吧。”语气一点都不友好,恐怕还在怨他们误伤了江左盟的人。

 

“不行,要是殿下离开江左盟呢?”

 

“你们要是喜欢就轮流到前面路口守着,”裴宜手往身后一指,看也不看,“就是马车拐进去那里,看到没?”

 

也只能这样了。

 

田武强打起精神去安排轮值人手。

 

他不知道的是,太子殿下第二天就离开江左盟去赏梅了,走的根本不是这条路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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